敬悼!一生致力團結海外客家 楊貴運博士辭世享耆壽98歲

【李台源/綜合報導】榮獲2021年客家貢獻獎終身貢獻獎的楊貴運博士,5月31日於美國安詳辭世,享耆壽98歲。楊貴運1925年出生桃園楊梅,年少時跨海赴美求學攻讀博士,儘管人在海外仍心繫客家,總是「以客家心來安頓自己」,1970年於美國創立第一個以臺灣為主體的社團——臺灣客家會,後更擔任全美臺灣客家會創會會長、世界臺灣客家聯合會創會會長。

楊貴運除了團結海內外鄉親,1984年退休後專門研究細胞氧化情形,時常遠赴日本、南美、加拿大等國舉行相關講座,同時也擔任南加州大學特約講座教授。楊貴運於2000年擔任國策顧問後,積極爭取不分區立委客家名額,以及訂定客語為「台灣四大官方語言」,備受海內外客家界景仰,留給世人無限的感念與緬懷。

客家貢獻獎終身貢獻獎獲獎者楊貴運博士五月底於家中辭世,享耆壽98歲。客新聞設計

楊貴運2021年獲客家委員會頒贈第9屆客家貢獻獎終身貢獻獎,同年底,客委會編纂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,獨家訪問楊貴運,《客新聞》特別摘錄受訪內容。

楊貴運說:「我小時候像鬼靈精一樣,阿公「當惜」(很疼愛),送我去讀漢書,老師是非常有名的朱朋先先生,有70個學生,我讀一年,老師說 17年來不曾有學生讀這麼多書,大家只讀3、4本,我讀了7本,最後要離開的時候送了『7塊錢』獎金給我,等於1個月的薪水。阿公收到以後很高興,後來去公學校讀書,有一位老師送了一首詩,至今我還記得:『朝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。將相本無種,男兒當自強。』意思是提醒農家子弟一定要認真向學、不忘本。等到阿扁當總統,請我當國策顧問,我真的上了『天子堂』,不禁熱淚盈眶,老師教我的人生道理竟然實現了!所以我要跟各位客家鄉親和同胞說,為你的人生努力做善事,一定會有好報!」

翻攝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

1925年在楊梅出生的楊貴運,3歲全家搬到中壢,身為農耕子弟,家境並不優渥,但是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,從公學校一年級到高等科二年級(相當於現今八年級,14歲),年年第一名,老師松本權市逢人便說是教書20幾年來,遇到最優秀的學生。高等科畢業,他跟老師表明想去公所當工友,一年後可轉為小職員,老師回應他可以到鄉下的公學校擔任代用教員,沒讀過書的母親高興得流下淚來。

日本恩師慧眼識英雄

後來,松本老師到臺北擔任臺灣總督府的視學,一日突然來訪,楊貴運的父親正在做竹篾,老師希望楊貴運可以繼續升學,將來當銀行員,人生必定有不同的變化,推薦了臺北開南商業學校。父親則冷冷回應:「無錢!」母親晚上睡不著,翌日跟楊貴運說:「我去阿姨家採茶採一冬,就有錢讓你上學了。」他拿著母親攢下的43元,順利繳完40元註冊費,翌日清晨4點多帶著飯包趕火車,辛苦往返,在200名新生中勇奪第一,愛才惜才的老師乾脆讓他住在自己家,打下日文程度與日人無異的基礎。

楊貴運唸開南時,對教地理的西澤老師留下深刻印象,並提到客家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族群,勤儉無私,客庄有許多日本的製糖株式會社,貢獻很大……。畢業後,松本老師出錢讓他去考第二中學(成功中學)的轉學考,考上尚未就讀就調去當兵,當時高中畢業可報考軍官,成績如下:「昭和19年(1944年)第一次幹部生考試合格者第一名二等兵楊貴運……。」公布之後卻說二等兵不能拿第一,讓人啼笑皆非,有位中將派他當情報兵,工作也因日本敗戰而結束。

翻攝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

承受四六事件的濫觴

由於在開南學會了北京話(當時的通行語言),楊貴運到中壢初級農業職業學校教授國語,離家近,受到學生和同事們的愛戴,看到報紙即將開辦臺灣省立師範學院(1946年成立,今國立臺灣師範大學),住宿、學雜費全免,每個月還能領3塊錢,欣喜若狂。「我一看眼淚就掉下來,最後考上了化學系。」成為家族第一個上大學的人。

讓他流淚的還有「三隻烏鴉」的故事,兩隻莫名失蹤。「我在中壢農校有兩位同事兼好友,主計員游清林和教員葉佳裕,以前日本人說“三隻烏鴉”就是最要好的朋友,突然被憲兵隊抓走,大約6個月後我考上省立師院,在臺北車站看到他們是被槍斃的名單,我心情哀痛不已,根本跟匪諜無關,我們除了上廁所沒有在一起,其他形影不離,所以我過了很奇怪、很可怕的人生。」

1949年大三,遇到四六事件。楊貴運對本省或外省同學都是同樣的態度,國語說得又標準,4月5日當晚,有位同學跑來敲窗戶說:「你今晚不能住在這裡。」他父親是省立師院教授,不明就裡的楊貴運並未理會,沒想到半夜被叫醒,扣上手銬,關了兩個多禮拜,最終釋放,亦有同學被失蹤,由國家機器維護的政治意識型態,已從校園擴展至人人畏懼的白色恐怖年代。

翻攝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

與官運擦肩而過,換來自由的空氣

大四,中壢農校的同事推薦他去臺北大同中學教物理化學。「我回師院上課時,總是借同學的作業來抄,還是第一名畢業,學校留我當助教,原本很高興在家裡等,遲至8月還沒接到證書,才知道位子給人占走了。」

從生命無常體會自由的可貴,楊貴運積極尋求留學的機會,1952年,美國新聞署(USIS)發布兩名留美獎學金名單,他是第三名,其中一人檢查出肺病,便順利遞補。「一接到電報馬上要決定去哪個大學,我說要加州大學,但是人數額滿,曾在雜誌看過賓夕法尼亞大學,就決定前往化學研究所深造!」

到美國半年,心裡放心不下妻小,乾脆返臺教書。「後來蔣介石當總統時認識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副主任吳兆棠(1946年開始擔任),1963年出任臺灣省政府委員兼教育廳廳長,他想提拔客家人,要我做副廳長,原本的副廳長是頭份人賴順生,希望我管縣市立、私立各級學校,我很有興趣,沒想到吳廳長突然過世,就失去當官的機會。」

具有領袖氣質,成立客家相關組織

原本就在1962年得到傅爾布萊特(Fulbright)獎學金的楊貴運,二度赴美留學,在加州大學聖塔巴巴拉校區(U.C.SantaBarbara)攻讀化學博士。「博士還沒拿到,我在美孚石油(Mobil)擔任研究員,後來轉任研究所研究開發主持人兼副總裁,開採很多海底油田,但是油管全部生鏽,常常要剝下來擦,我發現抗氧化的好方法就是用鋅粉電鍍油管,可以維持一、二十年,得到抗氧化權威獎,發表抗氧化7篇著作,獲得公司很多獎金和股票。」

蹲得越低,跳得越高,待人親切的楊貴運事業蒸蒸日上,因為精通日語,負責日本分公司的業務,更是順利拿到博士學位,具領袖氣質,有幽默感,又曾經為人師表的他,說起話來總是吸引許多海外鄉親聆賞。1970到1990年代,楊貴運於加州陸續創立「美國臺灣客家會」、「全美臺灣客家會」及「世界臺灣客家聯合會」(簡稱世臺客聯),為團結聯誼海外的臺灣客家鄉親,功勞非凡。

「我剛開始住洛杉磯,是臺灣第一個移民家庭,初來乍到美國的臺灣留學生希望彼此多認識,我太太就做些家鄉菜,歡迎大家周末來烤肉聊天,蔡同榮跟我說來組臺灣同鄉會,我說我閩南話講得不好,可以組客家會,為了第二代、第三代的子弟團結,不要被人看不起。」

翻攝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

爭取客家席次,不求回報的客家心

後來阿扁總統找楊貴運擔任國策顧問,「我見到人就說我是客家人,而且是農家子弟出身,臺灣客家人有四分之一的比例,分配的時候也要有四分之一。」他積極爭取客家人要有8席僑務委員和2席不分區及僑選立法委員席次,選出張慶惠(魏廷朝之妻)和陳明真(全美臺灣客家會會長),更爭取客家話應當做為臺灣的四大官方語言之一。

1984年,楊貴運從大學教授退休,研究抗氧化多年,想說鐵生鏽都可以控制,人是不是也能吃抗氧化的食物?「我發現亞麻仁油和亞麻仁籽會把血管清得乾乾淨淨,綠茶能軟化血管。」他一頭栽進研究人體如何抗老化的領域,並擔任「國際老化研究——美國委員」,四處演講,用自身的例子不斷鼓勵更多後進,想出為臺灣客家永保青春的良方。

「我今年96歲半了,常感謝神仙保佑,讓我和91歲的妻子身體都很健康,還有6個優秀的小孩,如果做官可能家庭會散掉,想到以前かあさん(母親)摘茶讓我安心讀書,我不知道如何奉還豐厚的恩情,只好每天想著客家,以客家心來安頓自己,尤其有了世界臺灣客家聯合會,客家人實在很了不起,未來一定要繼續努力下去!」(全文摘錄自《2021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)

第9屆客家貢獻獎終身貢獻獎得主楊貴運博士辭世,令各界十分不捨。客委會提供

楊貴運博士(1925-2022)

學歷

美國加州聖塔巴巴拉大學(U.C. Santa Barbara)化學碩士、化學博士(1966)
美國賓州州立大學(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)研究員(1954)
國立師範大學化學系(1950)

經歷

中華民國國策顧問(2000-2008)
世界臺灣客家聯合會創會會長(1997-1999)
全美臺灣客家會創會會長(1988-1990)
中華民國僑務委員(1986-1991)
美國 Ameron Chemical 化學公司副理(1975-1986)
美國標準化學公司(Standard Chemical Company) 化學部主任(1971-1975)
美國南加州臺灣客家會創會會長(1967-1971)
美國美孚化學公司(Mobil Petrochemical Company) 化學部主任(1967-1971)
國立師範大學副教授(1956-196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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